转载|【基础资料】跨性别科普手册

编者荐语:
今天是跨性别纪念日,其设立是为了纪念因为恐跨人士的暴力而去世的跨性别者,呼吁终结对跨性别者的暴力。 在纪念中,那些离开了我们的伙伴,给予着我们继续生活、团结向前的勇气。
在此推荐性别梦整理的《跨性别科普手册》。
「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以下文章来源于性别梦GenderDream ,作者性别梦

简短的序言
自2019年5月14日跨之声成立以来,我们推进跨性别议题建设已五年有余,但此前始终没有成体系的跨性别科普手册付梓,不免显得遗憾。
今天,正值国际跨性别纪念日,我们推出《跨性别科普手册(2024年)》,弥补了这一不足。
由于已经发表 《跨性别议题常见概念汇总表》 ,本手册不将名词解释作为主要方面(有需要的伙伴不妨阅读前述汇总表),而是着重于指出有关此议题的常见误区,以期驳斥谬论,正本清源。
本手册的主要内容由小猪、啵啵圆写作,我本人进行了编辑,另由安安、远浪进行了校对。
期待本手册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冯卓凡
2024年11月14日
目录
壹 正确理解跨性别及相关概念、理念
- 什么是「跨性别」和「顺性别」呢?
- 性器官决定了性别吗?
- 跨性别就是「生理男,心理女」吗?
- 跨性别是在男性、女性之外的「第三性别」吗?
- 为什么我们不建议使用「变性手术」「变性人」等词汇?
- 为什么在跨性别语境下不宜说“激素替代治疗”?建议表述为“激素肯定法”的原因是什么?
- 为什么我们不建议使用「生理性别」?该词等于「被指派性别」吗?
- 为什么不建议使用「心理性别」?如何理解跨性别者的性别认同?
- 我们可以如何理解跨性别议题和女权议题的关系?
- 我们可以如何看待LGB和T的关系?
- 我们可以如何看待跨性别议题和非二元议题的关系?
- 我们可以如何理解跨性别议题和间性人议题的关系?
贰 正确理解跨性别者的自我认同
- 我们可以如何理解跨性别的去病理化?
- 跨性别等于性别焦虑吗?
- 跨性别可以被“纠正”吗?
- 成年后才觉醒性别认同,那是“假的跨性别者”吗?
- 跨性别者必然厌恶自己的原生性特征、性器官吗?
- 性别认同和吸引倾向相关吗?跨性别同性恋是在“叠buff”?
- 很多跨性别者使用激素或做完手术后会后悔?
- 被指派为女性的跨性别者是在厌女吗?
- 跨性别是“西方价值观”吗?
- 跨性别者就是在追求“夸张”的“异性”表达?
- “跨性别者就不能不在乎性别吗?”
- 跨性别会被岁月“治好”?
- 跨性别者的性别认同必然一成不变吗?
- 性别认同具有流动性,意味着性别认同可以被“扭转”吗?
叁 正确理解与跨性别相关的社会议题
- 尊重跨性别权利会影响社会稳定吗?特别是会影响顺性别女性权利吗?
- 没有手术或激素的跨性别者不值得信任?
- 跨性别者同时占用两种性别的“红利”?
- “跨性别者不能低调一点,向顺性别贴近吗?”
- 为什么很多父母不愿接受跨性别孩子?
- 跨性别群体面临的主要困难和挑战大概有哪些?
- 大家可以如何尊重和支持跨性别群体?
Gender Dream
壹
正确理解跨性别及相关概念、理念
01
什么是「跨性别」和「顺性别」呢?
在了解「跨性别」前,我们首先要了解关于性别身份的一些概念。
一是「被指派性别」,这是指一个人通常在出生时根据其生理特征(生殖器、染色体等)而被指派的某一种性别(一般来说是男性或女性)。
需要指出的是,此概念并不等同于所谓的“生理性别”——许多地方既定的二元性别观念忽视了间性人的存在。
二是「性别认同」,这是指一个人对自己性别内在的认同。 [1]
在 20 世纪 40 年代和 50 年代上半叶,最初用来形容跨性别群体的词汇是「变性人」(transsexual),意指在身体上完成所谓「生理性别」改造的群体。 [2]
后来,人们逐渐意识到,许多性别认同不同于传统规范的人不一定想通过性激素或性别肯定手术改变自己的身体,因此「变性人」一词并不能准确地描述这一群体。
20世纪70年代,随着「社会性别」这一概念得到广泛认可,「跨性别」(transgender)的概念被提出,并逐渐取代了「变性人」一词。 [3]
跨性别是一个概括性术语,指性别认同不同于其出生时被指派性别的个体或群体。
跨性别女性(trans woman)是指一个人出生时被指派为男性(或非女性)而性别认同为女性。
跨性别男性(trans man)是指一个人出生时被指派为女性(或非男性)而性别认同为男性。 [4]
非二元性别(non- binary)则指的是一个人(1)性别认同介于男性和女性身份之间或在此之外,(2)可在不同时间经历男性、女性或别的性别体验,或者(3)体验不到性别身份或拒绝拥有性别身份。 [5]
与「跨性别」相对应的是「顺性别」(cisgender),后者是指性别认同与被指派性别一致的情况。 [6]
「顺性别」最初是作为「跨性别」的对位词而被提出的学术概念。
上个世纪90年代,学术界提出「顺性别」这一概念。此后,该词逐渐为大众所了解和接受。
应注意的是,当我们描述被指派性别与性别认知一致的群体时,使用「正常」一词是极为不恰当的。
2013年,《牛津英语词典》第三版纳入了「顺性别」一词,这说明了该术语在公共话语中的使用度越来越高。 [7]
文|啵啵圆
参考文献
[1][4][6]船思.跨性别议题常见概念汇总表.2023.
[2][3]潘艳宏.跨性别者的性别选择制度研究[D].安徽:安徽大学,2021.
[5]KaI. 在跨性别现身日,看见非二元性别.船思, 2023.
[7]Jessica Migala. What It Means To Be 'Cisgender' Explained . Women's Health, 2019.
https://www.womenshealthmag.com/relationships/a26087944/what-is-cisgender/

图源:Unsplash(作者:Alexander Grey)
02
性器官决定了性别吗?
以性器官决定性别,本质上是一种强调人的所谓「生理性别」的遗传决定论,以为用自然可以解决一切,而且认为自然和人性是不会改变的。
但从生理的角度来讲,间性人的存在告诉我们,大自然并没有把生物分成泾渭分明的二元性别。
此外,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性别」所起的作用并不局限于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解释,而还是我们每个人重要的身份标签。
早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人类学家Gayle Rubin就提出了社会性别(gender)的概念,强调性别的社会文化意义并非完全由生物学因素所决定。 [1]
与所谓「生理性别」不同,社会性别不是由生殖器官决定的,而是社会建构的,是人通过社会化过程而习得的。
后现代主义认为,自然和人性既非一成不变,也非普遍相同。
基于此,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者朱迪斯·巴特勒进一步指出,社会性别是一种操演,本质上是一种不断的模仿和重复。 [2]
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者进一步提出,「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并非对立的概念,这两者之间也在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 [3]
社会以性器官为依据,认为男性一定是具有「阳刚之气」的、勇敢的、果断的,而女性则是「阴柔」的、温婉的。
此种做法是将性别置于二分法框架下,以性器官为基础产生种种关于社会性别的规训,而这反过来也会影响我们的生理。
从跨性别人群的生命经历中我们已然能够看到,社会基于性器官而指派的「性别」是一种强加的「性别」,并不是一种真实的性别。
我们认为,性别不是由性器官决定的,大家应当基于一个人的性别认同来理解其性别。
仅仅以性器官去定义性别的做法,是有其局限性的。
过分强调性器官,尤其是当媒体热衷于不平等报道时,很有可能给「性别多元者是危险的『性罪犯』」这一叙事添油加火。
文|啵啵圆 (本文编辑补充了部分内容)
注:我们不建议使用「生理性别」一词,详见 《中文跨性别友善语言指南》 《跨性别议题常见概念汇总表》 (点击蓝字阅读,下同并不再重复)。为方便读者理解,本文保留「生理性别」的表述,但对其使用引号(在文中为「」),以示区别。
参考文献
[1]Alison George. How to think about... Gender . NewScientist, 2018.
https://www.newscientist.com/article/mg23831841-000-how-to-think-about-gender/
[2]都岚岚. 性别操演理论[J]. 外国文学,2011(5):120-128.
[3]王欢欢. 性别的颠覆——解读巴特勒“生理性别/社会性别/欲望的主体”[J]. 艺术科技,2015(7):80-80.

图源:Unsplash(作者:Alexander Grey)
03
跨性别就是「生理男,心理女」吗?
首先,这种说法显然忽略了跨性别男性、非二元性别等跨性别人群的存在。
易言之,跨性别群体中不只有跨性别女性。
据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威廉姆斯研究所的调查统计数据,在美国约130万跨性别者中,约有38.5%为跨性别女性,约有35.9%为跨性别男性,两者之间并没有显著的数量差异。 [1]
在这里补充一下,我国目前没有对跨性别群体规模的准确统计数据,但据推测,该数字可能在400万左右( 点击这里 可以找到具体说明)。
然而,或许由于媒体和大众作品中的曝光程度不同,大众对不同跨性别群体的认识和感知程度也不尽相同。
也许是出于认知惯性或者吸引眼球之目的,涉及跨性别者的媒体报道和文学影视作品往往都更聚焦于跨性别女性(编者按:这种现象是亟需得到改变的)。
此外,目前社会上广泛存在诸如「女装大佬」之类的文化和社会现象,更容易被大众认为与跨性别女性产生关联,由此产生了一种跨性别女性远多于别的跨性别者,甚至以跨性别女性涵盖整个跨性别群体的假象。
另一方面,这种说法系采用「生理性别」「心理性别」的思维来理解跨性别,而这是不正确的。
我们认为,「生理性别」的表述是极为模糊和不明晰的,既容易遗漏间性人群体,且对于一些通过激素、手术等手段进行生理改变的跨性别者,也难以通过该词来加以描述。
使用「被指派性别」是更为准确的,这是指一个人在出生时被指派的性别,通常由医生根据其身体进行判定而得来。
我们认为,「心理性别」的表述同样极为模糊和不明晰,并且没有道出性别认同的应有之义。
使用「心理性别」一词,容易让人以为跨性别者只是具有另外的性别的心理特点,使得大众无法准确理解性别认同的内涵,是应当避免的。
通常而言,我们认为跨性别者是对自己性别内在的认同与其被指派性别不一致,因此使用「性别认同」更为准确。 [2][3]
文|啵啵圆 (本文编辑补充了部分内容)
参考文献
[1]Williams Institute (UCLA)
How Many Adults and Youth Identify as Transgender in the United States?
https://williamsinstitute.law.ucla.edu/publications/trans-adults-united- states/
[2] 性别梦. 中文跨性别友善语言指南 . 2024.
[3] 船思. 跨性别议题常见概念汇总表 . 2023.

图源:Unsplash(作者:Alexander Grey)
04
跨性别是在男性、女性之外的「第三性别」吗?
首先需要指出,跨性别描述的是一个人的性别认同不同于其被指派性别,而不是说跨性别直接是一种性别。
众所周知,跨性别群体中包含有跨性别男性和跨性别女性,而跨性别男性就是男性,跨性别女性就是女性,故将这两者理解为「第三性别」,这在逻辑上就是显然荒谬的。
而非二元性别也不等于「第三性别」。
一部分非二元性别者或间性人认同自己是第三性别,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在面对具体的人时,我们要尊重对方想要使用的代词和称谓,而不是将其当作「第三性」。 [1]
并且,将跨性别群体视为游离于两性体系外的第三性,这往往带有异类和贬义的负面指向。
「第三性别」一词本身带有一种类似于等级制度的排序,而将性别进行排序,显然含有不平等和歧视的意味。
文|啵啵圆 (本文编辑补充了部分内容)
参考文献
[1] LGBTQ Nation. What is Third Gender?
https://www.lgbtqnation.com/2022/07/what-is-third-gender/

图源:Unsplash(作者:Alexander Grey)
05
为什么我们不建议使用「变性手术」「变性人」等词汇?
所谓「变性」一词通常被人理解为,通过现代科学手段改变性器官的生理和解剖特点的行为。
但是,该词存在着以变性视角来看待跨性别人士的思维,即认为跨性别者在手术前后是不同的性别身份,只有经过手术才「成为」了另一种性别。
这种理解明显错误(在前面的手册内容里已有分析)。
此外,很多跨性别者不需要接受性别肯定手术,因此「变性人」一词也明显不能用来描述跨性别群体。
我们还需要注意,「变性」概念暗含视跨性别为非正常的含义。在这种语境下,跨性别被认为是需要矫正的状态(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而事实上,顺性别和跨性别的形成并无正常与异常之分,两者都是自然的现象。
对于相关人士(人群),大家应视情况使用「跨性别女性」「跨性别男性」「非二元性别(者)」等词汇,而避免使用「变性人」「男跨女」「女跨男」等词汇。
顺便补充一下,「跨女」和「跨男」分别是对「跨性别女性」和「跨性别男性」的简称噢。
这里再说一下有关手术的表述。
根据前面的分析,「变性手术」一词显然是不应使用的。
目前,「性别重置手术」一词被广泛运用,且其较之「变性手术」具有一定进步性,但在实质上仍存在「术前是一种性别,术后才『成为』另一种性别」的「变性」思维,故仍不宜采用。
我们建议大家采用「性别肯定手术」的表述,其对应的英文为Gender Affirming Surgery(或Gender Affirmation Surgery等)。
一些人将其翻译为「性别确认手术」或「性别承认手术」,但「确认」或「承认」或多或少带有把关 [1] 色彩,而「肯定」一词则体现了对于具有手术意愿的跨性别者的支持,相对来说更为妥当。
注释
[1] 在跨性别语境中,「把关」一般是指根据特定标准,控制谁可以得到某个标签、成员身份、资源机会等。参见船思. 跨性别议题常见概念汇总表 . 2023.
文|啵啵圆 (本文编辑补充了部分内容)

图源:Unsplash(作者:Alexander Grey)
06
为什么在跨性别语境下不宜说“激素替代治疗”?建议表述为“激素肯定法”的原因是什么?
目前,在中文环境下,关于跨性别人群的激素使用一般表述为“激素替代治疗”。
我们认为,在跨性别语境中使用这一表述不够妥当。
一是,在中文环境里,“激素替代治疗”更多地指向关于更年期女性的医学治疗方法,容易使人产生误解。
二是,该词所使用的“治疗”一词,仍不免带有将跨性别病理化之嫌。
我们认为,在跨性别语境中使用“激素肯定法”的表述更为合理。
这里的“肯定”,体现了对于存在激素使用需求的跨性别人士的支持。
相比于类似词语,“肯定”一词大概更为合适。
例如,若使用“承认”或“确认”,均不免带有把关色彩,难认妥帖。
在具体语境中,我们可以说某人“采用激素肯定法”等等。
此外,我们还可以视情况简化表述为“使用激素”或“激素使用”等等。
最后说明一下,并非所有跨性别者都有激素使用需求噢。
文|冯卓凡 (“激素肯定法”表述最初由王裔初提出)

图源:Unsplash(作者:Philip Oroni)
07
为什么我们不建议使用「生理性别」?该词等于「被指派性别」吗?
所谓「生理性别」,通常被理解为我们出生时的生理状态,强调的更多是生物属性。
而被指派性别指的是一个人在出生时根据其生理特征(一般是看外生殖器)而被指派的性别,通常会作为一种符号化的特征而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份证明上。
一般来说,被指派性别只有男性或女性;而在我国,被指派性别只能是男性或女性(至少目前如此)。
无论是从生物学还是社会学的角度来看,被指派性别都不等同于所谓的「生理性别」。
其一,「生理性别」更多是作为「社会性别」的对位词来使用,这往往会给人一种性别在生理上只存在男性和女性的误区,但事实上,所谓「生理性别」也绝非二元对立。
间性人(出生时所具有的染色体、生殖器等性特征不符合男性或女性身体的典型特征的一类人)的存在,直接推翻了「生理性别」的二元对立。
但间性人在出生后为了适应当前社会的二元性别体系,通常会被强行指派为男性或女性。
一些间性儿童甚至会因为一些强制性和胁迫性的医疗干预,而产生一些生理及/或心理的终身痛苦。 [1]
其二,对于一些通过激素、手术等手段进行生理改变的跨性别者,我们也难以通过「生理性别」一词来加以描述。 [2]
其三,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讲,「生理性别」的二元划分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异性恋制度压迫的产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把人为的二元分立关系强加于性别之上后,倒「果」为「因」的表象。 [3]
综上,「生理性别」并不适合被使用,而「被指派性别」概念正是矫正了这些误区。
文|啵啵圆 (本文编辑补充了部分内容)
参考文献
[1]https://www.ohchr.org/zh/sexual-orientation-and-gender-identity/intersex- people
[2]性别梦. 中文跨性别友善语言指南 . 2024.
[3][美]朱迪斯·巴特勒.性别麻烦[M].宋素凤译.上海三联书店,2009.

图源:Unsplash(作者:Delia Giandeini)
08
为什么不建议使用「心理性别」?如何理解跨性别者的性别认同?
「心理性别」更多是一种基于传统意义上的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的心理类型的划分。
而性别认同指的是一个人对自己性别内在的认同,与「心理性别」显然不同。
尤其要注意的是,衣着、发型、妆造等等只是性别表达,并不能仅仅依据这些来判断某人的性别认同。
例如,一名穿着戏服扮演女性的「变装皇后」并不一定认同自己是女性,这可能是一种暂时的、有意的性别表演。 [1]
又如,女同性恋群体中的许多「T」虽然在恋爱中更多地扮演着异性恋制度下偏向男性的角色,但并不等同于她的性别认同为男性。
我们应当鼓励打破性别刻板印象,而不是拘泥于性别二分法,将两性对应于固定的气质之下。
使用「心理性别」一词,很可能使人们将跨性别者的性别认同简单地归结为一种「心理问题」,更有甚者会因此想要通过纠正跨性别人士的心理来改变其性别认同。
这种方式不仅是行不通的,而且会对跨性别者的身心造成严重且不可逆的伤害。
文|啵啵圆 (本文编辑补充了部分内容)
参考文献
[1]符健春.心理性别对人脸认知加工的影响研究[D].浙江:浙江大学,2005.

图源:Unsplash(作者:Delia Giandeini)
09
我们可以如何理解跨性别议题和女权议题的关系?
我们主张,跨性别运动和女权运动不可分开,二者之间具有久远而多层次的渊源。
所谓的“排除跨性别的激进女权”(TERF),近年来尤其会利用各种手段引导(特别是英语世界的)公众话语,表面上刻画女性为跨性别运动的受害者,实则将性别多元视作威胁传统社会秩序再生的替罪羊。
这大多只是因为做戏而显得“激进”,缺少关于性别的实际结构性分析。
但是,正如有学者在2016年呼吁的那样,小部分人不应该掩盖全球舞台上女权主义本身的多元和丰富,也不应该阻止我们从历史角度更全面地看这个问题。 [1]
在重叠的社会公义空间里,我们如若真的共同承诺去教育、行动和改变,就有必要思考每一起“冲突”背后的不同逻辑,而非过于仓促地分“你我”阵营。
另一方面,充满争议的历史从侧面反映了女权运动和跨性别运动的紧密关系。
上文提到的学者猜想,相比于同性恋解放运动(Gay Liberation),70年代跨性别运动中的激进先辈同样(甚至可能更多)受女权思想启发。 [1]
当然,跨性别成员也一直活跃在女权运动中,并有做出重要的贡献。
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跨女权”(transfeminism)的概念,这是历年来跨性别运动和女权运动中交叉性之重要的一种体现。
跨女权将跨性别女性和全部女性的命运挂钩——跨性别女性同样遭到性别压迫,她们的经历不能简单地用那些相对有特权地位的女性的视角去解读,而如若不能解放她们,就不能充分解构父权的力量。
这意味着,我们应当关注非二元性别者和不同文化中的性别多元群体。
性别议题的多元交叉发展趋势,启发了许多关于如何定义“女性”的分析。
有人说,这是跨性别运动侵犯女性空间,违背常识和自然。
但了解历史的人会看到,女权主义关于自身作为一个社会运动的“对象和主要问题” [2] 经常是在不断反思和争论的,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重要的传统。
文|小猪
参考文献
[1] "Introduction: Trans/Feminisms" ( Transgender Studies Quarterly 2016 special issue)
https://read.dukeupress.edu/tsq/article/3/1-2/5/91824/IntroductionTrans- Feminisms
[2] "Transfeminism(s)" ( Oxford Research Encyclopedias ; subject: Communication)
https://oxfordre.com/communication/display/10.1093/acrefore/9780190228613.001.0001/acrefore-9780190228613-e-1244?rskey=0ZNKfV&result=68

图源:Unsplash(作者:Jen Theodore)
10
我们可以如何看待LGB和T的关系?
“性少数”(sexual minority)在很多情况下可以指LGBT+中的任何字母,强调自我表达方式和文化里的常规期待存在不同。
不过,有些人会将“性少数”和“性别少数”(gender minority)区分开来,并用前者主要指代LGB的部分。
回到本小节的主题,一方面,很多要求分开LGB和T的呼吁并不真的为跨性别着想。
这是老故事了:一群人中,更主流的成员抛弃最边缘化的“不体面”成员,而证明自身的“体面”,以换取社会接受。
LGBT+空间里,事实上更是存在针对跨性别的歧视和偏见,使得T于一定程度上被排除在LGBT+之外。
另一方面,性别多元、性别表达不一致历来是LGBT+运动中的重要部分。
性吸引(sexuality)与性别(gender)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范畴,不对其进行区分,就很难在讨论当今各类议题时保证思维是清晰的。
很多时候,恐跨、恐同正是将两者混淆。
举例来说,一个担心自己的男性身份被质疑的人可能会既恐同又恐跨,因为他担心跨性别女性把自己“变成”同性恋者。
他也可能看到跨性别者的性别表达“非常规”,而得出对方具有侵犯性性欲等非常恐跨的结论。
但从这样的分析角度来看,性与性别其实很难分开,LGB和T面对的是相联的社会问题。
如若LGB群体强调自己的身份和“性别多元”无关,这不仅是忘记文化中值得骄傲的部分以及LGBT+运动的发展史(相关内容可见尾注[2]),也是一种“治标不治本”。
文|小猪
参考文献
[1] Jasbir Puar关于“同性恋民族主义”的书
https://read.dukeupress.edu/books/book/1247/Terrorist- AssemblagesHomonationalism-in-Queer
[2] Heather Love关于酷儿理论牵连于偏差社会学的书
https://press.uchicago.edu/ucp/books/book/chicago/U/bo44778004.html

图源:Unsplash(作者:Alexander Grey)
11
我们可以如何看待跨性别议题和非二元议题的关系?
跨性别(transgender)通常指某人的性别认同与出生时的被指派性别不一致。
非二元(non- binary)则通常指某人的性别身份不涵盖在传统二元性别框架之下,而在此框架里,“男/女”为相互排斥的两种仅有的性别,并与某些自然或社会性的本质挂钩。
非二元性别群体是性别多元社群的重要组成部分,下面的数据就或多或少地反映出这一点:
- 北同在《2021全国跨性别健康调研报告》中增加了选项中的标签(“性别酷儿、非二元性别者、性别非常规者”)。
在7625份有效的来自性别多元群体的样本中,有27.4%的人选择这一选项,并被归为性别酷儿。
- 一份来自Williams Institute的2021年人口分析报告显示,在美国18-60岁人群中,约有120万人认同为非二元,占LGBT+成年人的11%。
其中,相对更多的人自我认同是顺性别而非跨性别,相对大多数使用酷儿、双性性吸引、全性性吸引、无性吸引等前缀形容自己的性吸引倾向。
需要说明的是,一些人自我认同为非二元但不是跨性别,不一定是因为其被指派性别并非传统的“男/女”,而更多是其对这些概念和标签理解的结果。
Gender Dream
这些信息至少已经指向了几个值得考虑的方面:
(1)非二元议题在当今应该被更多地看到;
(2)根据需要,科研者界定了“非二元”和“跨性别”两个概念之间的关系;
(3)身份概念在性别多元人群的具体理解里可以有各种关系,其中非二元可以是独立的,和跨性别重叠,和顺性别重叠,等等;
(4)标签的使用增加了新一层复杂性。
每个人对自身的理解具有一定的自由度。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对于形容自己的词汇也可能有不同的需求。
多元的社群应该为这种多元定义留出空间。
目前,跨性别空间对非二元的排斥在客观上是仍然存在的。
非二元性别者会遭遇“不够跨性别”“赶潮流”“太过非常规影响社群形象”这样的指控,使其除了在主流社会中遭遇误解、抹除、歧视,还要承受另一层困难。
然而,很多针对非二元群体的压力和被归到跨性别议题下的一些问题,在更深层次上是同源的。
此外,非二元和跨性别也在活动空间、社群历史等方面有亲密的“家庭”关系。
尤其考虑到目前“跨性别”在维权、流行文化等领域中经常更容易被看到,我们呼吁在“跨性别”空间中为非二元议题留出席位,但这样做并不意味着扁平化或“吸收”非二元身份。
文|小猪
参考文献
[1] 北同. 2021全国跨性别健康调研报告.
[2] Williams Institute. Nonbinary LGBTQ Adults in the United States . 2021.
https://williamsinstitute.law.ucla.edu/publications/nonbinary-lgbtq-adults-us/

图源:Unsplash(作者:Katie Rainbow 🏳️🌈)
12
我们可以如何理解跨性别议题和间性人议题的关系?
间性(intersex)通常指一个人的身体不同于“典型男/女身体”,并且比许多人想象的常见,实际上包含着数十种不同的情况。
除去大众想象中的外生殖器官“模糊”外,这也包括“非典型”的内部身体解构、内分泌机制(例如对某些激素的不敏感)、基因构成等。
间性人不一定会自我认同为跨性别或非二元。同时,有些人会将间性认同为一种性别身份,但也有间性人不这样做。
我们不难看到,跨性别和间性群体都受到二元性别体系的负面影响。
跨性别和间性平权运动存在很多共同的议题,但在讨论跨性别议题的时候,间性人群体很容易被抹除。
举例来说,没有足够的人看到,在美国以政治为动机针对跨性别人群的歧视性法案,同时也在伤害间性儿童。
这些法案在禁止、污名化一些关于性别肯定的医疗手段的同时,经常专门将间性儿童的矫正干预设为特例,认同甚至鼓励这些行为,这相当于一种对间性权利的隐性攻击。 [1]
文|小猪
参考文献
[1] https://www.hrw.org/news/2022/10/26/us-anti-trans-bills-also-harm- intersex-children

图源:Unsplash(作者:Planet Volumes)
贰
正确理解跨性别者的自我认同
01
我们可以如何理解跨性别的去病理化?
跨性别绝对不是疾病,但去病理化仍然是跨性别议题中一个尚未完全达成的目标。
在世界卫生组织最新的《〈疾病和有关健康问题的国际统计分类〉第十一次修订本》(ICD-11)中,跨性别问题已经不再是“精神和行为障碍”范畴下的“易性症”或“性别认同障碍”,而是重新作为儿童(childhood)及成人(adulthood)的“性别不一致”(gender incongruence),并被归于“性健康相关情况”的章节。 [1]
然而,很多人还是抱有“跨性别是病态”的偏见,不同的地域关于跨性别的政策也参差不齐。
对于跨性别的病态理解会造成多层面的伤害——医学界的病理化和社会中的恐跨歧视之间,存在着结构性的关联。
“心理障碍”这一说法投下的阴影,不仅使跨性别显得“不正常”,还合理化了现代二元性别体系。
易言之,它破坏了特定文化中原本留给多元性别成员的位置,掩盖了性别概念的社会性。
病理化也使得一些特定的叙事更主流,引导跨性别者以局限的方式理解自己的经历和想象自己的未来,也可能迫使其对自己感到耻辱。
同时,跨性别的病理化引出医疗服务方面的议题。
哪怕不提伤害性极其严重的“扭转治疗”,许多跨性别者也因为种种原因而存在着各样的医疗需求。
尽管跨性别本身不是一种疾病,但过渡的愿望、社会歧视、由性别造成的额外困难等,都可以造成身心压力。
在这里,病理化框架存在就医者选择不自由、资源获取渠道受限、为自己做决定的能力遭到怀疑等等问题。
在中国大陆,尽管国家卫健委已于2022年颁布新的《性别重置技术临床应用管理规范》,但手术对象仍需持有「三级医院精神科或心理科医师开具的易性症(性别焦虑,或性别不一致)诊断证明」。
并且,从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现今开具此类证明的表述似乎仍多为「易性症」。
但当下,国内已有许多跨性别友善医生在学习和研究,如何更好地面对来自跨性别社群的实际需求。
虽然资源还是很短缺,来自社会的理解也有限,但在一些城市里,大家已然可以寻求跨性别序列治疗,找到一站式服务和多学科综合医疗团队,得到一些“对性别不认同和性别焦虑方面友善和有经验的医生”之推荐等等。 [2]
另外,跨性别医疗服务的发展,是在社会中逐渐受关注、引起争论的一个话题。
但过度对跨性别和非跨性别医疗进行“区分”,可能本身就已经带有一些需要反思的假设。
这些假设和病理化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考虑到它们如何展现跨性别者的形象,如何在“病理化”“异常化”“非人化”之间流动。
有美国学者指出,将跨性别政治化为“意识形态”的西方媒体,经常强调跨性别医疗的试验性、危险性,以及“过于新/不够成熟”。
但是,具有同样的手续或研究背景的非跨性别医疗(例如激素和生殖器官方面)却会被视作“平常”,也不会有接受精神科判定和辅导这样的要求。
甚至说,在美国有些州,同样的手续只针对跨性别就医者是非法的;然而相比非跨性别者,跨性别者对这些服务的需要并不缺少健康理由,甚至更紧急。 [3]
跨性别医疗资源需求和非跨性别需求之间,很多时候的确只有恐跨这一区别。
医疗机构和跨性别群体之间如何建构合作的关系,需要更清晰的定位。
回应上面这个例子,也许我们可以说跨性别医疗“就是医疗”,而健康和医疗服务是每个人都应当享有的权利。
文|小猪
参考文献
[1]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Gender incongruence and transgender health in the ICD .
https://www.who.int/standards/classifications/frequently-asked- questions/gender-incongruence-and-transgender-health-in-the-icd
[2] 跨性别序列治疗的现状与未来:专访潘柏林医生. Part 1-3.
[3] https://sadbrowngirl.substack.com/p/three-questions-for-every-paper-of

图源:Unsplash(作者:Jigar Panchal)
02
跨性别等于性别焦虑吗?
性别焦虑(gender dysphoria)通常是指,出生时被指派的性别与自己的身份认同不一致而导致的矛盾和痛苦。
今天,性别焦虑通常被理解成一个多维的概念,在体征、外貌、社交、角色等不同层面潜在并造成苦恼,虽然有时它也被直接解释为身体的“不匹配”,与改造身体的欲望紧密联系起来。
在有些情况下,性别焦虑可以严重地影响到一个人的生活。
性别焦虑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但是所谓的性别焦虑通过社交媒体等渠道“传染”或“误导”年轻人是没有依据的,只是一种恐跨的叙事。
逃离性别焦虑是许多跨性别者的需求,其也可能因为各种缓解焦虑的渠道而拥有一些共享的生命体验。
接受手术、使用激素、在行为举止和社会角色等层面进行过渡,这些都是得到证明的有效手段。
性别焦虑也经常是公众理解跨性别个体(或议题)的桥梁,成为比较容易被接受的叙事里的一部分,例如说“跨性别不是任性的选择”或“跨性别意味着勇敢追求更快乐的自己”。
但事实上,性别焦虑的体验在每个人身上都可能不一样,大家想要的性别肯定方式也不同,而且并不是所有跨性别者(广义理解)都会存在性别焦虑,甚至大家对于如何理解性别焦虑都可能有分歧。
一个人认同自己为跨性别,显然不一定要有性别焦虑。
换个层面看,如果想要理解性别多元,我们也不能孤立地去看社群中的某一类体验。
对于本小节的问题,也许我们可以这样回答:
性别焦虑有充分理由成为跨性别社群中的重要议题,但“跨性别”是丰富多彩的,在其之下的生活体验不仅仅有焦虑这一层面,并且这些体验也可以反映出种种社会性的意义和结构性角色。
因此,将跨性别和性别焦虑划等号是一种过度简化。
值得一提的是,它可能尤其将跨性别体验简化到了一个医疗语境下,这是我们需要注意和警惕的。
文|小猪

图源:Unsplash(作者:Point Normal)
03
跨性别可以被“纠正”吗?
首先,我们应当明确的是,跨性别并非是一种心理疾病,无需被要求“纠正”,更遑论医学意义上的“矫正治疗”。
尽管如此,跨性别者在日常生活中仍然普遍面临着“被纠正”的处境。
这种“被纠正”的压力,不仅来自于社会传统观念和法律规章,通常也来自家人、学校或工作要求和系统性的社会规则。
而这种“纠正”不仅包括强制要求跨性别者的穿着、举止等,一系列本应具有自主权的生活方式按照其被指派性别进行,有时甚至强制对跨性别者实行所谓“认知矫正治疗”等暴力行为。
医学意义上的“认知矫正治疗”,是一种以纠正和改变患者适应不良性认知为重点的一类心理治疗的总称。
其面向对象是各类心理疾病患者,以改变不良认知为主要目标,使患者更好地克服心理障碍。
而所谓针对性少数群体的“矫正治疗”通常是,忽视当事人的意愿,通过包括但不限于肢体暴力、言语暴力等手段,意图改变一个人的吸引倾向( 见此说明 )、性别认同和性别表达等属性,使其符合主流规范。
只要不符合特定环境和时间中其他人心目中的理想规范和范畴,都可能被认为应该改变或压制。
性少数尤其是跨性别的去病化推动着相关的医学领域和主管部门制定更加科学的规范标准,禁止针对任何性少数的扭转治疗,并鼓励从业人员积极了解性少数群体相关知识。
但即使是在21世纪,大众对跨性别群体仍然存在一定的不合理偏见。
此时,一些不正规机构和利益集团迎合并强化了传统观念中对跨性别群体的歧视和压迫态度,以此来宣传对于跨性别者的“矫正治疗”,进而实现盈利目的。
吸引倾向和性别认同问题独立专家马德里加尔-博尔洛斯在调查中,曾多次提及“矫正治疗”背后的经济意义。
其研究表明,矫正治疗在世界各地的许多情况下,对提供者而言都是一项有利可图的业务。
在美国,“矫正治疗”一次收费从免费到 2万6000 美元不等。
而在韩国,收费从不到26美元到 2万6000美元不等。 [1]
另外,研究表明,目前全世界受到“矫正治疗”影响的群体中,青少年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最近的一项全球调查显示,约有五分之四的受治者,在接受“矫正治疗”时的年龄为24岁及以下,这其中大约一半的受治者年龄仅为18岁。
在美国,大约有 350,000 名美国成年人在青少年时期接受过“矫正治疗”介入。其中不仅包括心理健康医生的“介入治疗”,还有很大一部分青年接受了宗教或所在社群的干预引导。 [2]
而研究结果显示,无论是“医疗介入”还是其他形式的“纠正”,在人生的早期接触此类干预措施,都使得受害者在之后的人生中焦虑、抑郁、创伤后应激障碍等症状和自杀企图显著增加。
可以说,对性别认同或性别表达的纠正不仅起不到任何扭转作用,还很可能会对跨性别的一生造成伤害。
因此,随着跨性别的去病化,我们理应正视矫正治疗可能会给跨性别群体带来的伤害,并呼吁和引导停止对跨性别群体的“纠正”乃至“矫正”。
文|啵啵圆
参考文献
[1] “治疗”还是“酷刑”?联合国人权专家剖析针对性少数群体的“矫正治疗”.
https://news.un.org/zh/story/2020/07/1062101
[2] Facts about "Conversion Therapy"
https://www.apa.org/pi/lgbt/resources/policy/conversion-therapy-facts.pdf

图源:Unsplash(作者:Planet Volumes)
04
成年后才觉醒性别认同,那是“假的跨性别者”吗?
实际上跨性别者可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感知并发现其性别认同,例如对于以被指派性别(男性/女性)的身份生活感到不适应,或是对自己的身体器官、衣着服饰感到不适应,等等。
当然,跨性别者可能在任何年龄段发现自己的性别认同与被指派性别不符。 [1]
一些人可能从儿童时期起就有了上述的感觉,另一些人可能在青春期以后才感知到自己的性别认同,开始尝试与以往不同的性别表达方式。
我们应当确认的是,性别认同的完成并非一个是简单的、非此即彼的动作,对每个个体而言,往往也并非是“跨过一条线”的过程。
很多人完成性别认同的过程是界限模糊的,伴随对自我的探索和对所处社会认识的加深。
同时,性别认同的确认也并非一个必然到来的结果。
在某些社会环境中,部分人群受限于教育、家庭、传统价值或宗教观念等因素的影响,可能始终没有契机感知到自身性别认同这一过程的存在,因而只是按照其对性别概念的理解在“异性恋矩阵”的框架下完成其被指派性别的操演。 [2]
一旦合适的契机到来,个体也可能觉醒其性别认同,并放弃其原有性别概念的表演。
因此,我们也应当关注到这样的现象:
由于当前绝大多数人的成长环境仍然处在一种传统的性别范式之下,其原生家庭通常仍然会选择默认以顺性别异性恋等框架,按照其被指派性别对儿童进行抚养和教育。
这种来自原生家庭和社会环境的生活方式、教育框架以及对性别多元的观念和价值判断,甚至可能会持续到一些人的青少年阶段。
而进入青少年晚期和新兴成年阶段,个体会倾向于将自我意识与文化意义和意识形态相结合。 [3]
因此,同样是跨性别者,对跨性别身份的理解可能也会因时代和地区文化的不同而相异。
在此情况下,有些人完成性别认同的过程,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甚至出现反复,也可能直至成年之后才开始觉醒,并最终完成。
这些情况的出现和存在,并不意味着一个人性别自我认同存在着随意性或可变性,而是所处社会框架影响了其真实的内在性别认同表达。
随着性别多元文化观念在现代社会的传播和普及,更多的人选择不再避讳和隐藏自己作为跨性别者等非传统性别的身份属性,更多人也愿意在这种社会氛围下主动公开自己的性别认同。
学者Twenge强调,尽管公共话语中恐跨言论持续存在,但年轻群体中(包括顺性别和异性恋青年)对跨性别身份的接受度和增长率呈上升趋势。 [4]
而学者Spišák在最近的研究中也发现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跨性别者敢于出现在公众视野,这很大一部分可以归因于社交媒体的出现为跨性别人士提供了更加包容的环境和接触跨性别文化的机会。 [5]
综上所述,从一种更包容的视角来看,每个个体都可以在其人生的任何阶段完成其对自身的性别认同。
性别认同觉醒和完成的时间不应成为评判一个人是否为跨性别者的标准。
文|啵啵圆
参考文献
[1]https://docs.transonline.org.cn/files/Transgender_ABC.pdf
[2]Judith Butler. 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M]. NewYork: Routledge, 1999: 3-17.
[3]Arnett, J. J. (2007). Emerging adulthood: The winding road from the late teens through the twentie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4]Twenge, J. M. (2017). iGen: Why today’s super-connected kids are growing up less rebellious, more tolerant, less happy–and completely unprepared for adulthood–and what that means for the rest of us. Simon and Schuster.
[5]Spišák, S. (2023). ‘It’s a generational thing, really’ Understandings of sexual rights in a digital age. Sexualities.

图源:Unsplash(作者:ev)
05
跨性别者必然厌恶自己的原生性特征、性器官吗?
在历史上,由于跨性别这一概念长期与“同性恋”“异装癖”等混为一谈,致使社会传统观念对跨性别人群对待自身原生性特征态度的认识,存在着两种完全相反的情况。
一部分人受“跨性别者都是同性恋者,且往往在性爱中扮演异性角色”等观念的影响,将跨性别者视为主动或被动剥离自身性特征和性属性的群体。 [1]
另一部分人对跨性别者的认识,来源于异装扮演者或者某些特殊的性爱癖好,认为跨性别者是刻意保留有自身性特征的异性表演者,因此反而认为原生性特征是跨性别者的属性。
这种观念大量体现在不少影视作品中刻意扮丑的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等角色身上。
这些角色用鲜明的原生性特征来突出所谓跨性别者。
但这些都并不能真实地反映跨性别者与原生性特征和性器官的关系。
诚然,非常多跨性别者都经历着对其原生性特征的反感排斥,也有很大一部分跨性别者经历着对原生性器官和性冲动的苦恼。
但我们也应当认识到,不同个体对待自身性属性的接纳程度并不相同。
在目前主流的医疗建议中,也有使用激素、手术等不同程度的手段,以缓解不同个体的性别焦虑。
目前在中国大陆,一般只有完成性别肯定手术(性别重置手术)中的生殖器环节者,才会被允许更改为另一种性别。
这种界定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强调了原生性特征(尤其是性器官)在性别属性识别上的重要性,也潜在默认了跨性别者对原有性器官“需要”产生反感情绪。
然而在实际上,不同的跨性别者一般会选择不同程度的过渡方式。
其中,有些人仅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心理调节,或是以自己舒适的性别表达方式生活就可以完成过渡;而一部分人则需要进行性别肯定手术。
但我们也应当认识到,跨性别者对原生性特征的排斥和去除行为,同样是社会规训的产物。
传统二元对立架构强制性地要求每一个个体的性别表达方式与其被指派性别相符,如女性留长发、男性拥有健硕身材等。
社会对性别的定义,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跨性别者对待自身原生性特征的态度。 [2]
文|啵啵圆
参考文献
[1]王欢欢. 性别的颠覆——解读巴特勒“生理性别/社会性别/欲望的主体”[J]. 艺术科技,2015(7):80-80.
[2]https://www.verywellmind.com/what-is-the-difference-between-gender-and- sexuality-5207899

图源:Unsplash(作者:Planet Volumes)
06
性别认同和吸引倾向相关吗?跨性别同性恋是在“叠buff”?
性别认同和吸引倾向虽然都是个人自我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却是互相独立的概念:
第一,性别认同指的是一个人对自己性别内在的认同,这在第一小节中已有介绍,感兴趣的读者不妨去读一读。
第二,吸引倾向则是综合或宽泛地表示一个人感受到的性吸引、浪漫吸引等多种吸引类型的性别方向的身份或标签。 [1]
需要指出的是,性吸引、浪漫吸引等多种吸引类型之间是分离且独立的。
因此,一个人感受到的性吸引、浪漫吸引等多种吸引类型,可能会存在不同的性别方向,例如感受到的性吸引指向异性,而感受到的浪漫吸引指向同性。
并且,也存在着一个人能感受到性吸引而感受不到浪漫吸引,抑或反之,等等情形。
这里再补充一下,“泛/双/同/异/……性恋”应理解为概括性术语,并非有性吸引有浪漫人群专属,而应涵盖多种情形。
只要感受到的性吸引、浪漫吸引中有一项的性别指向符合描述,即可相应地自称“~性恋”。 [2]
关于吸引类型和相关倾向的介绍和论述,因不属于本手册的主题范围,因此在此不做过多展开,感兴趣的读者不妨关注我们的其它相关基础资料。
回到本小节的主题,依据刻板印象,许多人常常会想象男同性恋者一定是“女性化”的,女同性恋者则一定是“男性化”的。
而事实是,吸引倾向与性别认同、性别表达之间都没有必然联系,即使是在异性恋人群中,我们也常可以看到性别气质偏离了传统审美框架的女性和男性。
而将某种吸引倾向的群体的性别气质仅仅归类为“男性化”或“女性化”的做法,则落入了一种逻各斯传统的二元论体系中。
这种思维定势正是我们需要反思和摒弃的。
和性别气质类似的是,一个人性别认同也与吸引倾向没有必然联系。
人类的性别认同和吸引倾向不存在对错之分,并且都可以是多元的。
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者朱迪斯·巴特勒在亚德里安·里奇(Adrienne Rich)的“强制异性恋”的概念之基础上进行扩充,将“生理性别”/社会性别/性欲望强制性归一化的这一社会规训称为“异性恋矩阵”。 [3]
看似稳定的“异性恋矩阵”背后,是通过强制性“表演”所建立的一套权力机制,生产出符合社会规范的异性恋男性和异性恋女性。
而跨性别等性少数人群的存在,恰恰说明了“异性恋矩阵”的不合理之处。
它不仅会造成社会对性少数群体的边缘化,还导致了对女性的压迫,以及霸权男子气概对男性的控制。
认为跨性别男性只喜欢女性和跨性别女性只喜欢男性,本质上也是一种将人置于“异性恋矩阵”中的态度。
而跨性别同性恋的存在,恰恰说明了欲望并非根据性别而来,需要颠覆的是“异性恋矩阵”塑造的固有观念。 [4]
文|啵啵圆 (本文编辑补充了部分内容)
参考文献
[1]冯卓凡. 观点:描述性吸引的倾向宜说“性吸引倾向”,如需泛指可说“吸引倾向” . 性别梦, 2024.
[2]冯卓凡. 关于推动“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的倡议理由书 . 无性吸引之声, 2022.
[3]朱迪斯·巴特勒. 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性别颠覆[M]. 宋素风译, 上海: 上海三联书店, 2009: 31.
[4]李汶静. 朱迪斯·巴特勒性别表演理论研究[D]. 广西: 广西师范大学, 2015.
DOI:10.7666/d.Y2847134.

图源:Unsplash(作者:Philip Oroni)
07
很多跨性别者使用激素或做完手术后会后悔?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并非所有的跨性别者都需要使用激素或者接受性别肯定手术,而且没有这两方面需求的跨性别伙伴相信不在少数。
关于这一方面,有需要的读者不妨读一读本手册的其它内容。
回到本小节的主题,国外已有一些关于性别肯定手术后悔率的文献。
Valeria P.Bustos等 [1] 调研了14个国家的7928例13岁及以上接受性别肯定手术的跨性别者的后悔概率,并评估了相关因素。此研究表明,该后悔率大约为1%,而社会群体的偏见、不良的性功能等都可能造成后悔。
学者Tim C van de Grift等 [2] 调查了接受性别肯定手术后4~6年的患者的术后满意度。
在随访的546名符合条件的人中,有201人(占37%)作出回应,其中136人接受过GAS(生殖器、胸部、面部、声带及/或甲状腺软骨手术)。
结果显示,术后满意度为94%,其中仅有8人表示不满意或后悔,而这与术前心理状况和手术并发症相关。
综上所述,根据已有数据,跨性别者完成手术之后的后悔率很低,而使用激素或是接受性别肯定手术可以使跨性别者的外表与性别认同相一致,有助于减少其心理困扰。 [3,4]
对于许多跨性别者存在的性别焦虑,我们应该以积极的态度去面对,而不能本着回避问题的态度,一味否定激素和性别肯定手术的作用。
事实上,跨性别者在性别肯定后可能产生的后悔情绪,恰恰很可能来源于社会对其身份的持续性偏见,以及其在性别肯定后的现实生活中仍然面临的基于其身份和过去的选择性歧视行为。
因此,对于存在性别焦虑的跨性别者,社会大众及周围人应以更加包容的态度来对待,这将更有利于其缓解性别焦虑。
而在医疗上,大家应当促进相关的研究,由心理学家、内分泌学家、物理治疗师和外科医生等多科室的医生共同参与,朝着减少跨性别者在相关过程中的痛苦及副作用,降低使用激素或接受性别肯定手术的后悔率的方向努力。
文|啵啵圆
参考文献
[1] Bustos VP, Bustos SS, Mascaro A, Del Corral G, Forte AJ, Ciudad P, Kim EA, Langstein HN, Manrique OJ. Regret after Gender-affirmation Surgery: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of Prevalence. Plast Reconstr Surg Glob Open. 2021 Mar 19;9(3):e3477.
[2] van de Grift TC, Elaut E, Cerwenka SC, Cohen-Kettenis PT, Kreukels BPC. Surgical Satisfaction, Quality of Life, and Their Association After Gender- Affirming Surgery: A Follow-up Study. J Sex Marital Ther. 2018 Feb 17;44(2):138-148.
[3] Wernick JA, Busa S, Matouk K, et al. A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
psychological benefits of gender-affirming surgery. Urol Clin North Am. 2019;46:475–486.
[4] Rider GN, Mcmorris BJ, Gower AL, et al. Health and care utilization of transgender and gender nonconforming youth: a population-based study.
www.aappublications.org/news. Accessed May 12 th , 2020.

图源:Unsplash(作者:Planet Volumes)
08
被指派为女性的跨性别者是在厌女吗?
厌女是近几年网络上关于性别议题的热门话题。
日本学者上野千鹤子认为,在性别二元制的秩序中,无论男女都无法逃离深植于核心位置的厌女症的笼罩。
厌女症在男性身上表现为对女性的蔑视,在女性身上则表现为自我厌恶。
在《厌女》中,上野千鹤子提出了一种例外的厌女方式。
这是说,厌女症有时在女性身上并不表现为自我厌恶,一类女性可能通过外表或行为等方面将自己“男性化”,即我们常说的成为“精神男人”,自动退出女性范畴,从而把厌女症转嫁出去。 [1]
但这一概念的流行致使一些人对被指派为女性的跨性别者产生误解,误以为这一人群也是由于厌女心理才想要将自己“去女性化”。
这一人群(包括但不限于跨性别男性)不等同于“精神男人”。
通常而言,我们认为跨性别者并非是对某种性别的社会属性产生厌恶,而是对自己性别内在的认同与其被指派性别不一致。 [2]
显然,这与厌女无关。
如果说一名被指派为女性的人,必须认同自己的被指派性别,否则就是厌女,这无疑更加是一种压迫。
文|啵啵圆 (本文编辑补充了部分内容)
参考文献
[1] (日)上野千鹤子. 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M]. 王兰译. 上海: 上海三联书店, 2015.
[2] 船思. 跨性别议题常见概念汇总表. 2023.

图源:Unsplash(作者:Josh Wilburne)
09
跨性别是一种新潮、一种错觉、一种政治吗?是所谓的“西方价值观”吗?
关于性少数群体的概念和术语,客观地说,大多是在中国逐步迈向现代化的过程中从西方国家进口并翻译过来的 [1] ,但绝不代表跨性别是一种西方文化。
事实上,在中国社会性别史的研究中,已经有学者发现了跨性别人士在古代生活生计的蛛丝马迹,这足以说明在中国古代便存在着性少数群体,甚至是跨性别群体。
也就是说,跨性别并不是一种西方的舶来品。
例如,在 Passions of the Cut Sleeve (《断袖的激情:中国古代男性同性恋的传统》)一书中,Hinsch [2] 提出了一种transgenderal homosexuality(跨性别同性恋)的概念。
这指的是,其中一方打扮成女性并根据异性恋角色构建亲密关系。(编者按:这与我们今天认识的跨性别同性恋是存在明显区别的。)
古代的性别不一致现象,大多是Hinsch提出的这种transgenderal homosexuality的模式。
但是,由于中国古代并没有跨性别这一概念,其中一些人是顺性别男同性恋者还是跨性别女性目前还存在争议。
再如,在清代“熊尔圣案”中,熊尔圣不同于一般为贪财图色的“男扮女装”行为者,其生活与生计样貌,被官方档案保留下来。
这展现了一个初期频繁迁移,但最终成功建立了牢固的社会关系,又因并无犯罪倾向,而成功长久地保守秘密的“跨性别者”的生命历程。
但由于当时社会对男扮女装行为普遍的“奸民”认知,熊尔圣最终被发配黑龙江。 [3]
由此可见,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社会长久以来对跨性别的恐惧,使跨性别群体不被看见,成为边缘中的边缘。
跨性别并不是所谓的“西方价值观”,而是长久存在且隐而不见的。
我们知道,西方哲学思想的形成与发展是建立在二元对立的逻各斯中心主义之上,这种二元的思维模式始终以西方为中心,而东方的性少数群体则失去话语权。 [4]
正因如此,在种族歧视和异性恋霸权依然存在的当今社会,去探究中国本土化的性少数群体历史,发展更为本土化的跨性别理论,更加具有现实意义。
文|啵啵圆
参考文献
[1] Zhang, Q.F. Transgender Representation by the People's Daily Since 1949. _Sexuality & Culture _ 18, 180–195 (2014).
https://doi.org/10.1007/s12119-013-9184-3
[2] Hinsch, B. (1990). Passions of the cut sleeve: The male homosexual tradition in China . 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3] 李尔岑. 清代"跨性别者"的日常生活、生计浅探[J]. 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45(3):39-44.
[4] 董晓烨,赵姝昕. 后殖民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策略[J]. 绥化学院学报,2020,40(9):48-50. DOI:10.3969/j.issn.2095-0438.2020.09.015.

图源:Unsplash(作者:Elena Gonzalez)
10
跨性别者就是在追求“夸张”的“异性”表达?
关于这一误区,大家不妨反思一下,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感知?以及,将这样的问题作为出发点是否本身就局限了思考的可能?
一方面,我们可以在这一问题的背后,发现来自“性别二元”的规训。
将跨性别者形容为“追求异性表达”,已经在有意无意地否定其身份,重申顺性别的正统。
不过抽象一点来说,在二元体系下,跨性别者的性别表达可以说是“总会越界”的。
谁有资格拥有“自然”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谁能不引人评头论足?
不仅是跨性别者,一般来说,社会中的大多数人都需要面对来自高度具有等级制度的社会之压力。
历史上,“性别表达过度”经常被用作武器,异化包括但不局限于跨性别的诸多群体。
尤其是那些被标签为“过度女性化”的群体,很容易由此成为被贬低、暴力、剥削的目标,因为这些群体在别人眼中的“性别越界”,使其整体上被以负面形象呈现。
另外,当“正统”的正当性被挑战的时候,污名化也起到规训、政治煽动的作用,比如将怪罪落到跨性别者身上,称其才是强化刻板印象、物化女性/崇拜男性的“派系”。
跨性别者并非不可能随波逐流于主流性别角色之中,也不是不可能主动边缘化社群内另外的人,但不加以区分地将结构性问题引发的挫败发泄在边缘群体上,显然是不公平的。
另一方面,在挑战“跨性别者具有夸张性别表达”之印象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跨性别人群本身具有的多元性。
这一印象扁平化了跨性别者的多层次生命体验,也潜在地抹除了一些特定历史和环境下诞生的跨性别文化。
对不同社群来说,特定的性别表达方式经常有具体的内涵和实用的起源。
艳丽、仪式化的性别气质,和特定的社会运动、环境中存在的困难、人际交流模式等等都有可能挂钩。
很多边缘社群内经常存在丰富、细致的仪式和非正式规矩。
其中一个例子,可见诸《皮靴子、金舞鞋:一个女同社群的历史》(Boots of Leather, Slippers of Gold: The History of a Lesbian Community)中对石墙运动前水牛城市里的女同文化的详细记录。
边缘群体的历史和文化本来就很难被记录下来。
将媒体中传播的形象拿出语境,用在当代的文化战争中,可以说是一种二次的抹除。
文|小猪

图源:Unsplash(作者:Jigar Panchal)
11
当一个人问“跨性别者难道不能不那么在乎性别?”时,此人在问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从三个角度进行分析。
“性别并不那么重要”
不同的个体对性别的体验经常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可能在日常中不怎么感受到性别的影响,也有人从性别中找到深刻的自我理解。
大家应该尊重生命意义的多元。
不过作为一个概念,作为当下社会秩序建构的一环,性别大概是复杂、根深蒂固、不可或缺的。
在性别议题的讨论中,时不时有人会尝试想象一个“超越性别”的世界,但因为我们的社会价值、组织模式有太多部分存在于性别框架下,这样的理论尝试经常只留下更多问题。 [1]
考虑到性别的重要性(举例可以见《凯列班与女巫》里对资本主义下的性别区分、社会关系重组和劳动力再生产等问题的紧密联系),我们有理由去关注边缘群体的性别体验,以及去反思常态背后的性别逻辑。
另一方面,当下反倒存在倾向恐跨主义的人群对性别十分执迷的社会现象。
这种执迷背后的逻辑是多层的,不过这里可以简单提一下“性别是什么”的争议在这里扮演的角色。
恐跨者对性别的执着也许反映了其是如何理解性别的——性别稳定、自然、独立地以二元形态存在。
恐跨者执着的对象,是这种性别代表的社会秩序。
相反,广泛来说,历史上的跨性别运动常是比主流性少数维权运动更具有交叉性视野,更复杂地理解性别解放。
石墙运动的重要参与者Sylvia Riviera就曾顶着群众的负面情绪,在1973年呼吁更多人关注到全方位的解放,呼吁关注那些仍然被容易逮捕、关入监狱的兄弟姐妹。 [2]
“跨性别者可以忍下不适以融入社会”
可以说,迫使某个群体以“不完整的方式”存在是一种压迫,是将其从公共空间中排除,迫使其生存于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跨性别群体有权寻求更好的生活质量,更充分地表达自己。
至于性别认同能否“忍下”,许多研究都表明,进行性别过渡可以显著改进跨性别者的生活质量和精神健康,而扭转治疗并不能起到“解决问题”的功效(可见该科普系列里的相关问答)。
那么,为什么一个数量可观的群体应该生活在痛苦中?
“跨性别者总是谈性别很烦心”
如果身边有跨性别者,而其谈话经常围绕性别,那何不将此当作一个学习机会?
另外,大家都可以尝试多一些共情。
比如说,这位朋友或许正处在一个做出重要改变的人生阶段,可能很紧张,不得不花很多时间来思考相关问题。
尤其考虑到当下性别多元在公众视野中越发容易引发争议,跨性别者会存在忧虑,这很难说是出于过度关注自己。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有时基于“平等”这一价值的叙事可以被扭曲,使得那些想要做出结构性改变(而非满足于获得当下主流享受的特权)的人们显得“不讲理”,仿佛其才是想要特权的人。
在这种将性别多元视作问题所在的叙事下,将跨性别者刻画成“过度在乎性别”,便成为了一种将其想法、诉求和感情“不合理”或“非理性”化的手段。
尤其当人们习惯于认为社会中存在“对错”或“好坏”的三六九等时,道德恐慌就容易诞生。
文|小猪
参考文献
[1] 例如Kay Gabriel的这篇文章 Gender as Accumulation Strategy
https://www.are.na/block/7106265
[2] 原讲话音频可以在这里找到
https://archive.org/details/sylvia-rivera-yall-better-quiet-down-1978

图源:Unsplash(作者:Jigar Panchal)
12
跨性别只是年轻人想“玩”几年,之后会被岁月“治好”?
跨性别是“年轻人经历的一个阶段”的印象,依然固执地留存于大众想象中。
社会经常不尊重年轻人,尤其是青少年或未成年人的自主权,将其感受和想法视作不可靠,将其性别身份视作“社会传染”或“瞎玩”。
社会也经常不允许边缘及弱势群体用自己的话语定义自己。
有些情况里,抱有这种印象的人可能是将自己投射到了别人身上。
这些人也许曾受到基于自己性别的歧视;或者,本身对性别多元抱有特定的兴趣,但不了解相关的概念区分和社会议题;又或者,只是简单地不能接受和自己观念不同的生命体验。
此时,这些人虽然可能是在尝试共情,但不应该剥夺别人的“不同”,特别是当其因为缺少话语权等权利而受到伤害的时候。
“跨性别是个阶段”也是激进恐跨言论中常出现的一个论点,有时甚至自称有科学依据。
同样地,媒体经常不加区分地报道“这样或那样的研究表明,青少年的‘性别困惑’会随成长消失或者可以被扭转”这样的新闻标题。
面对这样的报道或恐跨言论,我们应该对其引用的源资料进行审视,核实论述背后的情况。
以伪科学为基础的恐跨言论,经常重复使用少数已经被多方反驳并指出具有利益冲突的研究。
例如,2018年的一篇文章 Rapid-onset gender dysphoria in adolescents and young adults: A study of parental reports ,因为其“突发性别焦虑”理论影响很大,误导人们认为跨性别是一种新出现的社会现象,以及跨性别青少年是受同龄人影响而突然做出行为改变。
但是,此文的方法论并不能站住脚,存在依靠家长证词、样本受带有偏见的设计成分影响等等问题。 [1][2][3]
越来越多的人在整合信息,给大家提供据理力争的材料,包括不断更新的研究。
这些研究给人理由相信,年轻人绝不是暂时做跨性别来“玩一玩”,跨性别青少年对性别肯定的需要同样是真实而重要的。
举例来说,《柳叶刀:儿童与青少年健康》上发表的一份研究显示,青少年时期接受性别肯定医疗手段(GnHRa)的720名追踪对象里,有98%在成年时期都继续选择使用荷尔蒙。 [4] (笔者注:关于“反悔”的问题,可见本系列的其它问答。)
类似地,也有许多研究发现,获得性别认同肯定的跨性别青少年同样能获得改善的精神健康。(笔者注:这里的“肯定”指医疗层面,不过也不无研究表明来自家庭和社区的支持之重要性。 [5][6] )
2022年,一名医生整合了16份过去的研究,以相对易懂的方式展示,科学研究持续发现从医疗层面上进行的性别肯定如何具有正面的健康作用,包括缓解抑郁、心理各方面功能性赶上普遍人群中的同龄人等。 [7]
文|小猪
参考文献
[1]https://www.splcenter.org/captain
[2]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8/oct/22/rapid-onset-gender- dysphoria-is-a-poisonous-lie-used-to-discredit-trans-people
[3]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7012957/
[4]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chi/article/PIIS2352-4642(22)00254-1/abstract
[5]https://pubmed.ncbi.nlm.nih.gov/29609917/
[6]https://www.thetrevorproject.org/survey-2022/
[7]https://www.psychologytoday.com/us/blog/political-minds/202201/the- evidence-trans-youth-gender-affirming-medical-care

图源:Unsplash(作者:Karollyne Videira)
13
跨性别者的性别认同必然一成不变吗?
性别认同在个体的一生中是可以有改变的(还可参考本手册第二章第4小节)。
“性别认同不会改变”从某些意义上来讲,并不是完全不可以言说的。
和“性吸引倾向/浪漫倾向不是一个选择”类似,维权运动的宣传对性别认同的形容方式可以影响到社会对少数群体的认知。
比如说,不论其在个体层面上是否有更复杂的感想,不少跨性别者会强调,哪怕觉醒得比较晚,一开始没有相应的语言和意识,或者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出柜或被迫返回柜中,自己仍一直拥有一个真正的性别。
面对“扭转学校”这样的强制规训,或者家庭、求职需求这样的间接压力,宣布对性别认同的主权能够帮助人们肯定自己,同时对抗那些基于“疾病”“道德败坏”“外来影响”的保守叙事。
但换个角度看,性别是多元的,很多人具有强烈、稳定的性别认同,也有很多人具有更流动的体验,或者选择不同的方式形容自己的成长过程。
比如说,有人对自己性别的理解和认同会随着时间变化。
这可以意味着不同的性别表达方式,但性别身份的流动不一定伴随表达的变化,想尝试不同的表达也不一定要迫使一个人改变身份。
性别身份可能在部分人眼里是一种不断探索的对象,而非一种确切的存在。
对于流动性别者(genderfluid)来说,性别认同的变化更是其生命体验中重要而又丰富的一环。
再比如说,随着性别相关的语言和标签的更新,以及社会现实的改变,有人会认为,新的身份是作为新的可能性出现在其视野中的。
也许,这些人更深切地感受到性别身份的社会性,或更强调过去的自己和现在之间的距离,总之可能性很多。
不乏有倾向于恐跨的人将性别认同的改变当作“把柄”。
这些人认为,此种情况表明了性别多元的荒唐,或者以“性别身份改变过/未来可能会变”为由,去否认某人目前身份的正当性,有时甚至导致其无法获得所需要的资源。
但这样的想法更多地反映了复杂思考的缺失。
另外,仔细想想,“性别身份改变的可能”并没有理由让我们无视“当下”,认为“当下”的感受和诉求不重要,“当下”的自我不真实。
至少,这样的想法似乎基于很多没有挑明的、来自不同语境的假定。
或许,正如我们可以宣称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性别一样,我们也应当有权去宣布自己身份中的变化属于自己。
文|小猪

图源:Unsplash(作者:Cecilie Bomstad)
14
性别认同具有流动性,意味着性别认同可以被“扭转”吗?
“性别流动”(或译作“流动性别”,其英文为genderfluid或genderflux)指的是一个人的性别认同会在不同时间改变,或在不同情境之间发生改变,并且其不会感到被任何一种性别认同限制。 [1]
性别流动的核心特点,在于其展现出的对于性别认同的灵活性与多元性。
许多人具有稳定而强烈的性别认同,也有很多人具有流动的性别体验。
但与跨性别男性和跨性别女性相同的是,性别流动者的性别认同也基于当下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诉求和感受,是同样无法被外界强制扭转,也无需被扭转的。
因此,正如个体拥有无可争议的性别自主权,能够确认并宣称其内在性别的真实归属一样,个体亦应享有同等的权利与能力,去主动宣告并接纳其身份中随时间、情境乃至心理变迁而产生的任何变化,并将之视为其自我完整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一过程,不仅是个人身份认同动态发展的体现,也是对社会多元性、包容性理念的深刻践行。
文|啵啵圆
参考文献
[1] [英]萨莉·海因斯.性别是流动的吗?[M].中信出版集团,2020.

图源:Unsplash(作者:Natalia Blauth)
叁
正确理解与跨性别相关的社会议题
01
尊重跨性别权利会影响社会稳定吗?特别是会影响顺性别女性权利吗?
依照中国现行法律,我国公民的各项权利应当是平等的,因此跨性别人群作为社会成员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当享有与其他社会成员同等的权利和自由。
当跨性别群体的性别认同和性别表达得到社会的尊重时,其基本人权便得到了有效保障 [1] ,这符合现代社会追求平等、尊重多元的基本价值观念。
同时,尊重跨性别人群的权利有助于减少针对性少数群体的歧视现象,缓解跨性别者的性别焦虑问题,并防止激素滥用等不当行为的发生 [2] ,在某些方面可以起到促进社会稳定的作用。
并且,与西方身份政治或者解放思潮不同,我国的跨性别群体通常不存在政治主张,因此不存在对国家政府机关和社会公共设施的冲击占用,同时也往往不会在诉求表达中诉诸暴力。
甚至可以说,由于我国跨性别群体更多属于不存在政治正确身份加成的绝对弱势群体,其在诉求表达上往往处于更为谨慎甚至低调的方式。
这无疑难以对当下的中国社会带来影响甚至冲击,相反,其声音反而会被社会主流的强大声量掩盖。
理想状态下,争取性少数群体的权利和争取女性权利并不矛盾。
之所以存在顺性别女性权利和生存空间被挤占的错觉,是因为在目前中国的社会权力结构下,顺性别女性与跨性别者都处于相对弱势的状态,需要同时分享社会蛋糕被既得利益群体瓜分后的剩余部分。 [3]
同样,在这样的话语体系下,跨性别者在现有的权利分配体系中被视为了一种不应存在的群体,即跨性别者的存在是对既有资源的抢占而非应享。
这样的评价本身就是对跨性别身份存在的否认,是一种失实的评价。
真正实现跨性别群体的平权,本质上应当实现对跨性别人群的去特殊化,即不将其视为一个游离于社会体系之外的特殊群体,而是将其纳入社会权利义务共享共担的体系之中。
如果对一个个体的权责判定并不依照其属于男性、女性亦或是别的性别身份,那自然也不涉及到“某些人借以某种身份抢占另一群人权利”的结果了。
文|啵啵圆
参考文献
[1]孙雅. 性别平等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研究[D]. 黑龙江:哈尔滨工业大学,2021.
[2]潘艳宏. 跨性别者的性别选择制度研究[D].安徽:安徽大学,2021.
[3]Zanghellini,A.(2020).Philosophical Problems With the Gender-Critical Feminist Argument Against Trans Inclusion. Sage Open, 10(2).

图源:Unsplash(作者:James A. Molnar)
02
没有完成手术,也没有使用激素的跨性别者,是否不值得信任?
客观地说,确实有不法分子假借变装等手段潜入异性卫生间、浴室、宿舍等场所,实施偷窥、偷拍甚至更为恶劣的行径。
有时,这些行为由于存在着表演另一种性别外貌或者身份的情节,而会被一些人认为与跨性别相关。
但我们应当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跨性别群体的一员,并且这些不法分子实际上也是跨性别群体在谴责和抵制的。
其次,我们也应当注意到,目前中国内地的跨性别者出于主观或者客观的种种原因,事实上往往并不存在类似于国内舆论主流认知中的“激进行为”,而是更倾向于采用非激进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需求和身份认同。
再者,跨性别者根据自身的意愿,可以选择不同程度的性别肯定方式,这并不代表其“有所保留”或“另有企图”。
每个人对于性别肯定的需求和选择都是独特的,我们应该尊重其选择和决定。
最后,必须指出的是,由于内地医疗保障体系的限制,许多跨性别者面临高额经济负担、复杂流程手续及潜在风险,难以承担性别肯定手段。
这迫使这些伙伴处于无奈状态,非其本意。
因此,构建更合理的制度保障,减轻其经济压力,简化流程,能更好地解决一些存在的问题。
文|啵啵圆

图源:Unsplash(作者:Mohamed Nohassi)
03
跨性别者同时占有被指派性别和自我认同性别的两种“红利”吗?
首先,我国法律规定公民的权利义务一律平等,所谓“性别红利”本不应该存在。
但在社会实践中,由于历史惯性,以及不同性别之间通常的客观差异,基于性别的不同对待仍普遍存在,但我们不应简单地将这种差异化对待视为“性别红利”。
我们还应当明确,跨性别者并非因为向往自身未享受的“性别红利”而“选择成为”跨性别者。
此外,在中国内地,司法体系并不明确承认跨性别者的法律地位。
因此,若要依照自我认同的性别行使权利,对于未修改证件的跨性别者一般而言无法实现,而已修改者可能也会面临一定阻碍。
与此同时,跨性别者在以被指派性别生存时往往存在困难。
由此可见,我们如何能说跨性别者同时享受两种“红利”呢?
诚然,当前社会中存在着利用多元性别概念来谋求政治诉求、经济利益,甚至是实施一些不法手段的案例。
但是,这些现象绝非代表跨性别群体的立场和诉求,往往只是投机主义者假借一些身份标签为自身的投机行为免责的个案。
当然了,严谨地说,我们不能排除跨性别群体内部也存在着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但这并不代表整个群体都与之同流合污。
如果仅因为一个居心叵测之人身上的某种特性,就将一整个群体一概而论,这无疑是一种不经思考的贴标签行为,是极为荒谬的。
文|啵啵圆

图源:Unsplash(作者:Michele Wales)
04
“跨性别者不能低调一点,向顺性别贴近吗?”
关于跨性别,一个常见的误解是其进行性别过渡之目的是为了完全“过关”。
这不仅抹除了非二元性别的存在,也不能充分代表跨性别女性和跨性别男性的全部生命体验。
同时,或许我们可以思考“低调”和“高调”这样的话语如何将跨性别者置于一个进退两难的情境。
从近来的“鉴跨”潮来看,将顺性别视为规范的社会似乎并不愿意接受“隐形跨性别”的存在。
因为只有在跨性别者具有“根本性不同”的时候,“鉴跨”才具有可能性,性别多元的体验才不会“污染”二元性别的“正统”。
强调跨性别的“特殊性”,似乎并不使得顺性别失去其作为身份的普遍性。
或者我们至少可以说,“鉴跨”实际上表达了一种“‘男性’不可能成为‘女性’,反过来‘女性’也不可能成为‘男性’,因此跨性别并不真实”的认识。
然而,如果说“低调”的跨性别者会引起顺性别人群的焦虑,那么指责跨性别者过于“高调”同样是出于一种顺性别才“正常”的态度。
因为这种“高调”让其一举一动既表明“特殊身份”,又指向一种和身份无关、“不必要”的对“存在感”的追求。
但向顺性别贴近的跨性别者并不被允许就这样存在,反而也可能被指控为“别有用心”。
性别是多元的,“顺性别”这个概念本身就很模糊:
在一个特定的文化和社会环境里,谁可以决定什么是贴近顺性别的性别表达?经济条件、能力状况、文化背景……,这些如何被评价为个体的“失败”?
很多性少数群体成员都曾因为体验到自己的不同而感到自我怀疑。
虽然问题不会因此被解决,但做自己仍可以是一种慷慨的行为:让身边的人看到环境中实际存在的相似和不同。
文|小猪

图源:Unsplash(作者:Levi Meir Clancy)
05
为什么很多父母不愿接受跨性别孩子?
对此,我们也许可以通过三方面来思考。
首先,家长可能对性少数、多元性别等议题不理解。
LGBT+身份对许多长辈而言尚未成为日常话题,需要时间和交流做铺垫,其才能认识到传统二元性别之外的可能。
家长的负面反应尤其可能是出于对激素、手术等的不了解,反映了对孩子健康的焦虑。
不过,家长也可能持有影响更严重的误解或偏见,即将跨性别视作一个“阶段”,一个(需要“矫正”的)“疾病”,一个受网络或“西方”影响的结果,甚至将性别多元和“败坏”相混淆。
这种不理解还经常伴随着家庭内部的“找理由”,即认为跨性别是一种“不幸”,发生在自己家庭是一种“倒霉”或“造孽”。
这让我们转向第二个方面,也就是对孩子独立存在和独立选择的缺乏尊重。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传统观念下,希望孩子成家立业的家长可能会认为,性别多元影响学业、工作,并影响后代达成婚姻和生育的“目标”。
有些家长甚至将孩子的人生和自身面子、家族荣誉绑定,不能接受孩子对自己的挑战,指责孩子“自私”,是家庭不和的“问题所在”,强求孩子做出改变或牺牲。
在这些情境中,个体的价值被认为必须通过遵循社会主流和家庭的期待来实现,导致跨性别成为父母和孩子之间的一个鸿沟。
另外,尤其在孩子尚未成年的情况下,家长也可能拒绝孩子为自己做主,拒绝其身体自主权。
与之相关的是,家长还可能在投射自己情绪的过程中忽视了孩子的实际身心需求。
比如说,哪怕自己不厌恶性别多元,家长仍可能担心跨性别孩子在社会中遭遇辛苦,不断表达其身份只是一个“阶段”的愿望,而增加孩子的压力和孤单。
家长也可能误认为孩子的性别认同是对自己的拒绝和指责,或是对自己心里、记忆里所爱的孩子的否定。
这种“害怕失去”的心理,经常反而使得父母将孩子从身边推得更远。
不过性别多元在家庭中的影响并不一定是从“出柜”那一刻才开始的,因此第三个方面涉及原生家庭中长久存在的复杂人际关系。
对于在成长过程中便展现出性别非常规的跨性别孩子来说,家长的处理方式、双方关系等因素,或许为家庭日后能否接受跨性别定下了基调。
孩子可能不信任家长,或者双方心里可能都存在着需要缓慢愈合的伤痕。
代际创伤也可能在原生家庭关系中造成冲突。
家长可能因为自己受到的忽略、欺凌、规训、背叛等等,而不能围绕孩子自身的需求去表达爱,在关键时刻不能给予支持,或者额外恐跨/恐同/厌女等。
文|小猪

图源:Unsplash(作者:Hamish)
06
跨性别群体面临的主要困难和挑战大概有哪些?
跨性别人群面临着许许多多的困难与挑战,以下是一些大概比较主要的情形(并不表明跨性别群体只面临这些困难和挑战):
身心暴力
跨性别社群成员面临心理健康问题的情况,仍比平均人口水平严重。
跨性别者遭遇性暴力、家庭暴力等身体伤害的威胁,也仍是急需被关注的问题。
同时,面对“扭转治疗”机构公开、持续的存在,跨性别者太多时候缺少保护,容易成为营利和偏见的牺牲品。
医疗资源
肯定性医疗服务的资源不足,分布尚不均匀,其中跨性别者的自我理解、自主权仍然有不被完全尊重(甚至完全不被尊重)的情况。
在另外的(不局限于性别肯定的)各方面医疗程序中,关于跨性别的教育和研究亦有缺失。
存在于跨性别人群中的常见医疗问题缺少关注,甚至基本医疗需求因为歧视、收入等问题得不到满足,进一步影响其健康。
生活水平
面对就学和就业歧视、医疗花销、家庭纷争等因素,跨性别者的生活水平在很多情况下可能低于平均水平。
不同地域、经济背景的跨性别者也可能需要面临相当不同的挑战。
法律和社会认同
跨性别者在获取符合其性别认同的官方身份证件、参与婚姻、依靠法律挑战歧视行为或暴力等情形中,仍然面对相当大的阻力。
在“顺直至上”的公共空间里,跨性别者在太多时候还是被抹除,其需求不被考虑,其存在被异常化。
社会和媒体态度
一方面,公众对性别多元的了解常有不足或片面的情况,也常受到污名化、规训式叙事的影响。
另一方面,在当今的媒体传播中,跨性别却经常成为聚焦点。
但是,围绕跨性别展开的争论很少是基于社群本身的需求和现实,更多是利用性别多元引出社会中另外的冲突,或是将相关论题拿出原本的语境去博眼球。
在日常生活中,负面态度会直接造成跨性别者面对的霸凌、不理解和各种其它形式的敌意。
社群文化
性别多元社群仍继续在诸多空间中展现自己的多元声音。
关于性别多元的艺术在发展,关于性别多元的非营利教育机构不断出现,对社群文化和历史的记录(以及关于如何去记录的讨论)也都是在进行中的努力。
然而,就当下的情况而言,要发展好社群文化,无疑是充满困难和挑战的。
文|小猪

图源:Unsplash(作者:Aiden Craver)
07
大家可以如何尊重和支持跨性别群体?
无论你是跨性别者还是顺性别者,以下内容大概都能作为有价值的建议。
- 了解和学习
- 请尽量多去了解跨性别,包括相关的概念、意义、历史、时事、文化产出等等。
- 你如果对某一话题并不是很了解,那么不要太快下结论,而不妨去倾听,去独立地思考;但请尊重隐私,不问具有侵犯性或冒犯性的问题。
- 不应抱有少数群体“有责任去教育你”的态度,在冒犯到别人时以此作为回应,也不要因为自己抱有的假设被别人挑战,而具有防御性地做出反应或发怒。
- 跨性别群体是由真实个体构成的,因此请不要抱着表达“个性”之类的态度,故意将合理的维权称作“政治正确”,而假想自己是所谓“少数派”。
也请不要将维权话语看作一种“阴谋论”,预先假设其没有实际基础。
- 正因为跨性别群体是由真实的人构成的,其社群内部存在多层的多元性质,所以请不要将某种本质强加在性别多元群体之上。
- 请不要从“主流”等角度强求跨性别群体牺牲其诉求,或者要求性别多元者以“更方便被接受”的方式表达自己或为自己发声。
- 做一名支持者
- 使用具有包容性的语言,在日常交流中肯定跨性别、非二元的存在,并且不将其存在当作“不正常”而另眼相看或猎奇。
- 反思二元性别系统作为一种社会构建而带来的结构性不平等。
在日常行为中,这可以意味着不假设别人的性别,不强求传统性别角色,自己对不同的性别表达进行实验,等等。
一个人并不需要是跨性别者才可以去探索性别。社会整体对性别的重新想象,会为性别多元群体带来具有长久性质的帮助。
- 如果见到身边人的恐跨行为,或遇到媒体中的恐跨叙事,请力所能及地为性别多元发声。
哪怕不能立刻带来变化,也力争至少制造一个友善、抱有开放态度的环境,保护性别多元群体的身心健康,也为身边更多的人提供一个榜样。
- 如果遇到性别多元者需要物质或心理上的帮助,请力所能及地提供支持,尤其考虑到性别多元者在社会中会遭遇结构性不平等。
- 你如果对特定的社会公义问题具有认同(例如是性少数群体的一员,是女权主义者,具有神经多样性,等等),那么也请积极考虑各种身份之间的交叉性,以及相互支持、学习的重要性。
- 接纳跨性别并不意味着被“要求”去和其交往或交友,但作为一名支持者,你应该能够去反思社会中关于“亲密关系”“关怀”“爱”和“个体价值”的分配和规训。
- 有能力的话,你也可以教育身边的人,支持公益机构,确保自己所在的空间里有支持跨性别者的资源,等等。
文|小猪

图源:Unsplash(作者:Lena Ba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