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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外发散|酷儿必读(二):“是酷儿你就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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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r Nation, 子草, 森牛拉佐罗, 马路天使
Queer Nation, 子草, 森牛拉佐罗, 马路天使

紫外发散|酷儿必读(二):“是酷儿你就喊出来!”

愤怒

“关于即将到来的革命,强壮的姊姊只告诉了他弟弟两件事情:第一,我们的屁股难免一脚(we will get our asses kicked);第二,我们会赢。”

我愤怒啊。 当陌生人用“你就该去死”或者“艾滋就是他们的报应”,口口声声将我判处死刑, 我很愤怒。 当珠光宝气的共和党贵妇,在警戒线边上踩着造作的小碎步、摇头晃脑,对我们指手画脚,好像我们是群“提出异想天开要求的任性小孩”,因为没有被满足就嗷嗷撒娇时, ** 我愤怒到爆炸。 ** 当约瑟夫为了天价的抗艾滋药物发愁,以至于我们难以分清究竟是艾滋,还是面对价标时的绝望先一步击垮了他时;当一个男人告诉我,他已经改了五次自己的遗嘱,直到所有可以托付的朋友都死绝了;当我站在纪念毯 ** [1] ** 的海洋中,当我走在烛光游行里,当我出席一场又一场追悼会, ** 我的心里只有愤怒。 ** 我绝不会抱着根该死的蜡烛默默游行,我真想拿起那该死的毯子,把自己裹在里面,撕碎它,也撕碎我。我诅咒所有宗教里的每一个神明。 ** 我不接受。 ** 我绝不接受有那么一个“东西”,所谓的“造物主”,会在一个人三十来岁的时候就把他杀了。

何其残忍,何其卑鄙。这一切都毫无意义。我要拿我的一切与这荒诞对抗,仰起脸,从喉咙里挤出一种与其说是快意,毋宁说是恶魔般的笑。眼泪流了我一脸—— ** 如果我没有死于疾病,就必定死于这绝望。 ** 我拖着脚走在街上,而彼得将手拴在医药公司的接待台上 ** [2] ** ,受着接待员惊恐的审视。我们的伙伴埃里克,他的尸体早已腐烂在布鲁克林的墓地里,而我再也听不见他的笛声回荡在会议室的墙壁间。我看到汤布金斯广场上的老人,在6月仍蜷缩于羊毛大衣里,抵御着独有他们能够感受到的凉意,努力想要紧握住生命里所剩无几的东西。我想起那些每晚睡前都要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人,他们端详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寻找身上是否有新增的瘢痕 ** [3] ** ,那是死亡悄声靠近的痕迹。

报纸管我们叫做“瘟神”,大肆宣称“它”马上就要蔓延到“正常人”。我真想问问 ** “操!在你们眼里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 我真想在纽约医院大闹一场。那里的黄色塑料袋会单独标记“污染床单”和“被感染的衣物”。那些戴着乳胶手套和外科口罩的护工们都绕着病床走,生怕那些病患会突然跳起来,拿血和精液喷他们,害他们也染上瘟疫。

我很愤怒,那些把异性恋单偶制当作防护服的顺直人正沾沾自喜,以为这一切与他们无关,因为“它”只会感染“那种人”。还有那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在看到我的徽章上写着“沉默=死亡(Silence

Death)”后,高呼“死基佬终于要死了”。到底是谁把他教成这副模样的?但在恐惧与愤怒的笼罩下,我只是保持沉默。每走一步,徽章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嘲笑我。对于那场介绍我们纪念毯的电视节目,我的心里同样只有愤怒。死者名单上,有婴儿、有输血时感染的少女、有年迈的浸信会牧师和他的妻子,最后他们终于肯介绍一个男同,竟然把他描述为一个故意用病毒感染十几岁男妓的人。 ** 你们对基佬还能有点别的想象吗? **

我怒不可遏。

译注

[1]

花布毯(quilt panels)或指1985年的為紀念在艾滋病流行期間去世的人們而製作的“NAME AIDS Memorial Quilt”

[2]

是ACT UP成员的一种抗议方式,将自己锁在抗议对象的重要场所,扰乱秩序、引发关注并表达诉求。

[3]

或指艾滋引發的皮疹。

文中提到的 (Silence = Death) 徽章

酷儿艺术家

自古以来,酷儿艺术家们就在用自己的作品滋养世界。而世界给予酷儿的,却尽是苦难、伤痛和暴力。 纵观历史,社会与其酷儿公民达成了一项交易:献身于艺术吧,但必须低调!在艺术的舞台上,那些所谓反社会的行为,产生了一些明确有益的副产物。酷儿们变得高产、有利可图、令人愉悦,甚至振奋人心。于是在文化圈子里,酷儿们可以默不作声地与反对其存在的权势精英共存。

杰西·赫尔姆斯(Jesse Helms)是最近打压酷儿艺术家的头号人物,自视为正派、道德、符合基督教教义的、也符合美国精神的仲裁者,觉得酷儿艺术无疑是对这个世界的威胁。他幻想中的异性恋文化脆弱不堪,根本承受不了人类或性的多样性。原因很简单,繁殖是犹太- 基督教世界中权力结构的基石。 ** 产崽的家庭既给国家生产提供了劳动力,又为最终产出的商品提供了消费者,还建立起一套嵌入家庭内部的照护系统,这下国家连公共医疗的钱都省下了。 **

所有非繁殖行为都被视为威胁,从同性恋到节育,再到允许堕胎。对于那些宗教右翼分子来说,光是不断宣传顺直和繁殖还不够……还必须摧毁所有的替代方案。赫尔姆斯针对的不是艺术……而是我们的生命!艺术是同性恋者最后的安全港湾,而且赫尔姆斯知道这一点,于是计划将酷儿们赶下他们唯一被应许的舞台。

赫尔姆斯想要将这个国家夷为平地,不留一丝多样性和不一样的声音。不难想象,当权者们在这样的世界中过得会有多舒坦啊。不如挑明算了,他想要的无非就是:国家赞助的艺术、极权主义的艺术、只用基督教术语表达的艺术、当权者走狗的艺术、与椭圆形办公室沙发相配的艺术。杰西(赫尔姆斯),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好让良知尚存的人们能够看破真相并团结起来, ** 就像我们抗议其他国家的人权问题一样,也为释放自己国内的异议者而斗争! **

是酷儿你就喊出来!

酷儿们正受到围攻。

** 酷儿们正受到全方位的攻击,但我担心我们不以为然。 **

1969年,酷儿们也遭到了攻击,但他们可忍不了。他们奋起反击、占领街头、大声呼喊!

1990年,仅5月份就发生了50起“针对酷儿的暴行(Queer Bashings)”。水涨船高的恐同情绪导致政府不作为,导致同一个月还有3720名男女老少死于艾滋病,这更是一场暴行!这种制度化的恐同对酷儿们来说更加危险,因为攻击者是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 而我们对这一切不为所动,在沉默中任人宰割! 艾滋病已影响到了顺直人的世界,而他们把一切都归咎于我们,并将其作为暴行的借口。

顺直人宁愿殴打我们、强奸我们、甚至杀了我们,也不会再想和我们共存了。到底要挨多少巴掌才能让你清醒?求你生点气吧! ** 如果愤怒不能赋予你力量,那焦虑呢?如果这都不行,那恐惧呢? **

** 保持骄傲,尽一切努力让自己摆脱麻木。做自由的人,大声呼喊。 **

1969年,酷儿们还会反击。1990年,酷儿们呆若木鸡。那明年呢?到时候我们还都活着吗?

我痛恨……

我痛恨杰西·赫尔姆斯。我格外痛恨他,以至于希望他原地暴毙。如果他被杀了,只能是因为他罪有应得。

我也痛恨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因为他大规模屠杀了我们八年。但老实说,我更痛恨他缅怀瑞安·怀特(Ryan White)时居然不承认自己有罪,也没有向瑞安和其他数以万计已经死去的艾滋病毒携带者(其中大多数是酷儿)乞求原谅。我痛恨他嘲弄了我们的悲痛。

我痛恨该死的教皇,我痛恨约翰·天杀的·奥康纳红衣主教,我痛恨整个该死的天主教会。

军队也是如此,尤其是美利坚的执法官员们(没错说的就是警察),都是些国家认证的虐待狂,他们残暴地对待街头变装者、性工作者和酷儿囚犯们。

我还痛恨医疗和心理健康机构,尤其是那个让我三年不得与男人做爱的精神科医生,这样我和他(其实只是他自己想这么做)至少能一起把我掰成双性恋,而不是让我当个酷儿。

我同样痛恨教育系统,每年逼着成千上万的酷儿青年自杀。我痛恨“尊贵”的艺术界,痛恨娱乐产业,痛恨主流媒体,尤其是《纽约时报》。实际上, 我痛恨这个国家里每一个顺直人霸权机构,最坏的那些希望所有酷儿都去死,最好的也只是看着我们去死而不会伸出援手。

我真的痛恨那些顺直男女,自以为对“出柜”有什么高见。痛恨那些认为自己的经历就能代表全宇宙,但我们就只是些边角料的顺直人。痛恨那些吃酷儿群体红利的顺直艺人,不但在名利双收后攻击我们,还在我们生气后又装出一副可怜样,最后不仅否认伤害还拒绝道歉。痛恨那些顺直人说:“真搞不懂你为啥老要穿戴那些徽章和T恤,我也没有到处大喊我是直的啊。”

我痛恨12年的公共教育从未教过我酷儿为何物。 ** 我痛恨在成长过程中认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酷儿,更痛恨大部分酷儿小孩依然如此长大。 ** 我痛恨因为是“基佬”而被别的小孩霸凌,更痛恨我被灌输的羞耻感,为自己被残忍对待而感到羞耻,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我痛恨最高法院,觉得只因做爱方式就能给我定罪。我痛恨那些顺直人,他们关心我,但只关心我那该死的性生活。

我痛恨怎么那么多扭曲的顺直人可以轻易成为父母,而我却得拼个死劲才被允许当爹。

** 我恨顺直人! **